通和三年,春。

    天边微明,一驾马车匆匆驶入广门镇,未做任何停留,最后直接停在镇上去年冬才落脚在此的小瘸子家门口。

    邻里有被马车声惊动的,只敢挑窗偷偷窥视,各个躲在屋里不敢出声。那几匹骏马高大健壮、皮毛丰美,车舆装扮得富贵豪奢,一看便知车上之人非富即贵。

    宋离风掀开车帷,抬眼环视四周,最后目光落在那扇陈旧窄小的木门上,唇边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讽笑。

    他下了马车,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衫,独身一人推门而入。

    院子很小,但被打理得井井有条。东边种了几丛粉粉白白的月季,花叶相映成趣;一侧的空地上立着杆晾衣架,上头晾了几件衣裳;后头是一口水井,井口旁一只水桶被随意丢在那儿,桶身还是湿淋淋的,往下滴着水。

    宋离风一样样看过去,眼中满是挑剔。

    院子虽简朴,却满是生活气息。但如今小院里,却没有主人的身影。

    宋离风又环视一遍,最后望向堂前。

    他缓步走过去,里头果然有个身影弯着腰,低头在忙碌着什么。那人其实生得身形修长,只是这段时日的奔波劳累耗了太多的心神,现下消瘦了许多,已经不复从前意气风发、丰神俊朗的模样。

    或者说,曾经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,早已被毁了。

    “介子寻。”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身后响起,青年手上挑荠菜的动作一顿,浑身下意识绷紧了。

    随后,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肩上,轻如柳絮。是宋离风的发梢。

    “介子寻,玩够了吗?”宋离风的声音颇为悦耳,却含着危险的笑意,“玩够了,该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介子寻没有回头。

    宋离风看向青年的腰身。这人以前就是副宽肩窄腰的好身段,但那时好歹还有些肉,握上去时手感柔韧;如今腰仍旧细,裹着那一截窄腰的粗布麻衣却空落落的,显是瘦得多了。

    得养回来。宋离风捻起青年一小缕不算长的黑发,漫不经心地想着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介子寻开口了。

    他微微颤抖着,嗓音干哑,一字一句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来:“放过我,老师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宋离风笑了,如春风化雨,“阿寻说的什么傻话。”

    他捏着人的下颌,迫使介子寻转过头来看着他。那张脸苍白虚弱,神色中满是疲惫和麻木,下唇被牙齿咬出一道深深齿痕,涣散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