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俗话说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，我们裴家现如今已经搭上了庆国公府的大船，若是能再进一步，那便是最好的了。大老爷，大夫人，你们说，是不是老婆子说的这个理儿？”
裴介和大夫人听了，连连应是，两人还分别列举了许多勤于应酬的例子，表明自己确实在身体力行这“更进一步”的愿景。
谁知老夫人却没答话，屋里一时静了下来，只听见至哥儿咿咿呀呀的声音，细细辨去，却不知说的什么，正好似众人心头不解的迷。
云深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老夫人，却见她目光灼灼地来回打量自己和裴敏瑶，便连忙装作不经意地转开目光，仿佛是正在出神地打量屋里陈设，却不妨看见了秦氏嘴角挂着的一抹讽刺的笑。
是啊，便是自己都能看出来老夫人的意思，更别提那位通透的婶婶了。如今老夫人也不避世索居了，也不吃斋念佛了，三五不时地出席各家的应酬不说，每日晚上都要把府里人叫到常青院用膳，日日翻来覆去只是盘算攀高枝的事。
现下裴至和大夫人的话显然是没说到她老人家心坎里，她又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和二妹，这里的意思还不是明摆着的？恐怕是又打着将孙女高嫁的主意了！只不过，大夫人必定不愿再舍一个亲女，裴介碍着文人的面子不愿再落个卖女儿的名声，二人都未想到这上头罢了。这么看来，姜还是老的辣，这不过这辣得着实有些燎心燎肺，叫人承受不住。
老夫人见众人脸上都端起了惶恐的神色，甚是满意，捧着那粉彩八仙过海的佛钟盏，轻轻地吹着茶沫，故作慈和地笑着道：“今日去刘侍郎家，听说他们家接到了太子府端午宴的帖子，当真是有面子呀。”她说着，放下茶盏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道：“老大，姜氏，咱们家和刘家一般的都是侍郎，咱们还是要升尚书的，怎么刘侍郎便能接到帖子，咱们家便没有？你们二人很该想想办法的。”
裴介和大夫人脸上同时一僵，略带尴尬地对视了一眼，都默默地转开了目光。这里头虽有缘故，却不好明说出来的。
李氏见了，只当他们二人是惭愧，便故作宽和地道：“我也不是怪你们，只不过，眼下有个现成的机会，你们可要抓紧了。”她见众人的目光汇聚而来，便笑着道：“明日是个好日子，姜氏很该带着孩子们去慈月庵上一柱香的。”
云深一时不解，上头老夫人却不肯明说，只是淡淡一笑，端起茶盏道：“行了，时候不早了，大伙都散了吧。姜氏留下，我有话要和你说。”
这句话出，连秦氏怀里抱着的至哥儿都抬起了头，眨着一对黑曜石般晶亮的眼睛，将李氏和大夫人来回看了两看。大夫人心中也是惊讶无比，不知所措。历来这婆婆于自己只是面子情，从没私下说过话，今日这是怎么了？
云深随着众人退出门去，见秦氏面上仍是那副淡淡神色，心下一动，蹲下身招招手道：“至哥儿，来姐姐这里玩！”
秦氏笑着看至哥儿三步一蹦地撞进云深怀里，险些将云深撞得跌倒在地，便嗔：“至哥儿，不许这样无礼！”
云深一把抱起至哥儿，掂了两下道：“怎么才两日未抱，至哥儿竟好似轻了些？前几日抱还觉得沉甸甸的呢。”
秦氏点点头道：“这话今早梨枝也说过，和妈妈说这几日天气渐热，至哥儿便有些不爱吃饭了，故而稍稍瘦了些。”她说罢，脸上的笑意深了许多，道：“这府里个个儿都爱逗至哥儿，却只有你抱得出他是轻了还是重了，他也只有在你面前才这般放肆。”
云深笑嘻嘻地点了点至哥儿的脑袋，道：“那是因为至哥儿最讨人喜欢呀，是不是？”
至哥儿得意地摇头晃脑，好似个圆滚滚的不倒翁一般憨态可掬，大声道：“是！至哥儿最喜欢！”
秦氏听见儿子口齿不清的话，不由得笑了，招过廊下候着的和妈妈：“把至哥儿抱回去喝牛乳，玩一会便睡了吧，我与大姑娘散散心。”待至哥儿笑眉笑眼地走了，秦氏脸上的笑容便淡了许多，轻声问：“你是想问方才老夫人说事吗？”
云深面上稍稍一热，便老老实实的应了，秦氏见状，反倒来安慰：“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，一来，我们立场相同，二来，便冲着你真心疼至哥儿，我自然要帮你。你想知道的无非是两件事，一是为什么咱们家没有收到帖子，二是老夫人为什么突然叫明日去上香，是不是？”
二人说着，慢慢走进了花园，秦氏见四下清净，便娓娓道来：“前日的宴，我虽不便去，可是恰好派人回秦家送端午节礼，丫鬟婆子们听了一耳朵话，回来倒说给我听了。太子府上办宴会，邀请的除了朝中重臣，还有许多并不算高位的官员，那位兵部的刘侍郎便是这样的人。云深，你不妨猜猜，太子这样做是为什么？”
云深侧过头，细细想了想，心中似有个模糊的影子，却没能抓住，只好摇摇头：“侄女不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