蔺徽言与他自小无话不谈,当初季宸对俞家小姐一见钟情,慌乱之下,竟是先奔上山,问蔺徽言如何是好,浑忘了她那时候才将将十四,如何懂那男女之间的痴缠怨恨?二人总角之交,莫说蔺斯原提醒,她原也不打算瞒着季宸剑炉失剑一事,在下山路上就与他交了底。季宸既惊于血漫云天同剑炉之间的关系,又对血漫云天滥杀之事大为不耻。

    末了,他问:“六安,你为何要按蔺爷爷的话做?”他妹子甚性情,起码知之七八。这两日季宸想来想去,都觉得蔺徽言不是那种恋权的人。剑炉虽享誉江湖,然历代从不参与武林争斗,同扶余山一样,与武林若即若离,很有超然之意,可这并不足以让蔺徽言改了心志,此事季宸是笃定的。

    蔺徽言品着酒楼私酿,摇了摇头道:“我也不甚清楚,但目下,我更想找回剑,找到如今的血漫云天,免得他再拿我家的东西,去害人性命。”

    季宸这才了解她此行究竟为何,单手按在剑鞘上,笑容和煦,朗声道:“那你我便闯一闯,说不定还真能找到。”

    “便该如此。”蔺徽言嚼着酥烂的牛肉,笑道:“再者说,秋天还得陪你去趟扶余山。俞家姐姐的病,这一次该能药到病除了。”

    季宸也笑,眼底神采奕奕,打开了话匣子,尽数说小樱如何又如何。

    俞小樱胎里带弱,俞阁老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思,连太医都曾请来给她瞧过,却总是个心寒的定局。季宸因缘巧合,同俞小樱相识,竟是一见倾心。他知晓俞小樱的旧病后,又如何肯坐以待毙?也不知季宸走了多大的运道,竟是请动了扶余山。去岁他百般无奈,往扶余山去碰运气,竟得了乔山主应允下来,遣了个弟子随季宸赶赴嘉州,将俞小樱病情尽数记下,回山禀告。而季宸等在俞家,纵有经南楼来回送信,半月后得了方子和信件,知晓能医治,也几乎落下泪来。俞小樱便按方子调理,不过七天便起沉疴。诸人亲眼所见,信服之下,俞小樱更是老实待在家中,按信里嘱咐将养,只待今年秋天,季宸往扶余山取新的药材,服下后再将养一段时日,应能慢慢康复。

    俞小樱也是个闹腾的性子,待她病好,二人便要完婚。俞阁老虽不喜季宸出身草莽,奈何一来孙女欢喜,二来季宸性子讨喜,三来儿大不由爷,只能应了届时随孙女浪迹江湖去。

    一顿饭毕,又寻到点心铺子,买了平日季宸总带上山的那几味点心,二人方寻了个客栈,要了两间房住下。

    临睡前,蔺徽言照旧取了机括,在门窗角落布下,以防暗贼。在山中她如此行事,季宸还笑话过。但江湖险恶,她谨记这四个字,不肯松懈半分。

    翌日晨起,季宸自去青川镇市集,买了些干粮火石之类,方同蔺徽言汇合了,西行出嘉。

    嘉州之西横生大渊,裂天地吞云雨,使得嘉、云、雍三州往来难行。直至剑炉历世七代,方费巨银,在三州毗邻之地,修出一条宽仅能过一人的小道来,免去百姓往来艰苦,方便游侠纵横江湖。此路依稀有旧年历蜀道难之意,每岁秋日,盛景之下,倒是引得许多人流连。

    既走此路,蔺徽言时不时拿出算筹,计算些什么。季宸在前带路,行了会子回头,只见她远远落下,不得不高声喊道:“六安,快些走。天黑前得寻个地儿歇下,这可不能留人!”

    蔺徽言摆摆手,在随身带着的小册子里拿削尖的木炭记了几笔,方背着书笈匆匆追上。

    “早知你这般磨叽,就换条路走了。”季宸随口抱怨,又将自己背囊拆下挂在胸前,伸出手来,道:“把书笈给我吧,后面的路愈发难行了。”

    蔺徽言并不推辞,将书笈卸下,帮着季宸背上,顺手教他如何使用,口中着:“这是我花了两年才打造成形的,头一次用,你小心些许。”

    季宸抹了把横梁,道:“嘿,还不是木头的?”

    “用了几种矿石合冶,分量又轻又坚固,怎么样?”蔺徽言随手拨弄着,打开机括,取了把小榔头出来,道:“能带上的工具,都有。”

    “咱们查线索,你带把榔头作甚?”季宸一把抢过,入手微沉,仔细一瞧,是钨钢所制,且一次成形,不由叹道:“真真败家。”江湖中人的兵刃上,寻常能用三五两钨钢,便得好生炫耀。她倒好,拿来做了榔头。

    如此奔波半旬,总算穿过大渊,行至云州。眼看酷暑将至,二人商议之下,不敢多等,寻了车马行买了四匹健马,不敢流连山水,直行官道,奔朔州朔方原而去。

    当年拓拔琦告老还乡,因他治政严谨,又素得民心,皇帝本不允。奈何拓拔琦坚辞,皇帝又是他的学生,几经拉扯之下,到底倔不过,方准了他。拓拔琦官拜九卿,又有东宫太傅加身,致仕之际朝廷几多赏赐,能拉十车不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