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快一点的时候,六姑安顿好了外面新来的客人,出来撵姚婵和路斯和回屋。

    姚婵不肯,路斯和就一动不动地坐在旁边用手机玩数独游戏。

    后来七姑也撵他俩回屋,劝道:“明晚还有得熬,有得累呢,带小路回去睡一下,你看他眼底都青了。”

    姚婵听七姑这样说就转头仰着脸凑进了去看路斯和的眼底。

    姚婵凑得太近,两个人的脸相距不过三四厘米,一人呼出的气转瞬就被对方吸入,仿佛呼吸相接的下一秒就是唇舌痴缠。

    路斯和后背挺直,头往后撤了撤,下一秒喉结就难耐地滚动了一下。

    他掩饰性地咳嗽两声,食指装模作样地抵了鼻尖一下,说:“没青,没事。”

    路斯和的肤色偏白,按说出了黑眼圈应该会很明显,但姚婵愣是没看出来,她也不知道七姑咋看出来的。

    倒是路斯和眼睛里的红血丝藏不住,被姚婵近距离看个正着儿。

    这红血丝怎么说呢,如果它会发光,那路斯和就妥妥地一只卡欧斯奥特曼了。

    姚婵两手一拍大腿,站起来,跟一众长辈们打招呼:“路斯和今天开了很久的车,太累了,我先带他去眯一会儿,有事你们喊我。”

    七姑也跟过来,边走边跟姚婵交待:“今晚人多住不下,小孩儿都安排在西屋炕上了,已经睡了。你和小路睡隔间里,能睡下的。被褥都是新的,等下你们洗洗脸,也洗洗脚,今晚没什么事儿了,你俩踏踏实实睡几个小时。”

    以往姚婵回来,七姑如果在,都会安排姚婵一下,但七姑是个能张罗事儿的人,不光动嘴还动手,十分能干,她真的太忙了,总是顾及不上姚婵。姚婵在这里也是个看眼色的,有活抢着干,撑不住了就找个犄角旮旯的炕边,穿着鞋蜷着身子眯一下,像个小可怜儿,又累又憋屈,等回到家总要好几天才能缓过来那个劲儿。

    回了西屋,小孩子们已经睡下了,有两个没睡过硬炕,睡得不够实,听见有人进来还坐起来看了看,下一秒抵不过困意又倒下去继续睡。

    七姑拿出准备好的一双拖鞋,整整齐齐摆好交给离她位置近一点儿的路斯和,小声说:“新的就这一双了,号小一点儿,小路你将就点儿。”

    姚婵一看那鞋就瞬间红了眼眶,不想被七姑看出异样,她借着脱马甲仰头看涂着白色染料的棚顶,墙角相接的地方还有没打扫彻底的灰吊儿,那灰吊儿随着门窗缝儿吹进来的风一荡一荡,光一投,它的影子也一荡一荡,仿佛是在彼此叹息,叹息着这屋里已经许久无人来。

    七姑走时关好了门,姚婵把拖鞋端放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是最最普通的棉拖鞋,呢子面,面上一层是做被子剩下的碎花布,面下是一层打实了的棉絮,鞋底儿一点都不防滑但是很耐磨,整体样式并不好看,但却是奶奶和大姑亲手做的。

    那些年奶奶和大姑无事就会做拖鞋,姚婵记得拱桥模样的纸模子,还有两个人手上戴着顶个儿、抱着鞋底儿一针一针缝补的场面。每每做好几双,大姑还会让姚婵挑两双最好看的给她装好带回家去。

    只是这样的场面随着奶奶与大姑与世长辞,再也不会有了。

    姚婵轻轻叹息一声,找了干净的塑料袋子把拖鞋装好,打算等下拿进隔间装自己包里带有,算是留个念想。